天體演化說與生物進化論對上帝創世說的否定

人和世界萬物的最初起源問題，是人類智慧獵奇求索的物件。古代各民族的宗教神話中差不多都有神靈如何創造世界萬物的故事。在宗教的後來發展中，這些創世故事差不多都被納入各種宗教的教義體系之中，成了所奉神靈的基本神性，是神靈之超自然權能的具體表現。在悠遠的古代，當人類智慧尚處於萌芽狀態時，對人和萬物如何起源這種複雜深奧的科學─哲學難題，人們只能採取神話的形式，智慧初開的古代人馳騁其不成熟的理智和豐富的想像力編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創世神話。我們與其說這些神話是宗教的迷信，不如說是神話創造者理智困惑之餘的思考。由於他們尚未被奉為神聖不可更改的信條，並未對人們的理智和想像構成嚴重的束縛。人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像力和思維模式去構造另外的創世神話，其中也包含不同程度的哲學思考的顆粒和科學探索的因素。正是這些合理的成分推動了人們對世界起源問題的思考，促進了科學和哲學的誕生。但是，一當制度化的宗教把某種傳統的創世神話選擇為正統的教義信條之後，它就成了全體信眾不可更改和違背的神聖信仰，對於人類和世界萬物如何起源的科學探討，於是便變成宗教所禁止的異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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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世界各民族的創世神話中，希伯來民族的創世神話比較系統。由於基督教把它奉為神聖教義，它們對後來的文化和科學的消極影響也更為嚴重。另一方面，由於近代歐洲的科學最為發展，它對上帝創世說的批判也最為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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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在中世紀歐洲的精神統治，《聖經‧創世紀》講的那些上帝創世的神話長時期被人們相信為確鑿的歷史事實。神學家們甚至根據聖經所記亞當後裔的家譜推斷出上帝創世的的確切年代。例如據厄謝爾大主教的考證，上帝是在西元前四○○四年創造世界的。這個年代為新教基督徒普遍接受。劍橋大學副校長萊特富特博士也接受這一年代，他還進一步推算出人是十月二十三日上午九點創造出來的。牛頓力學雖然發現了天體的運動規律，但由於他對宗教的虔誠和世界觀上的局限性，仍未擺脫上帝創世的正統信仰。他心目中的宇宙是一個沒有發展的宇宙，很可能是上帝一次性地創造出來的。為了說明天體運動的最初來源，特別是為了說明那些使行星不致於墜入太陽之中的行星切向速度，他假設了上帝的第一次推動，說上帝用手把行星拋擲出去，以後則按萬有引力定律進行永不停息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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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由於近代實驗科學自從自然界各個領域否定了上帝的主宰作用，也必然隨之而對上帝作為「世界第一因」和「第一推動力」的創世紀活動產生懷疑，並用「進化」的概念來說明宇宙的形成和人類的產生。從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進化理論在天體物理學、或性質學和生物學中取得了重大的成就，形成了與上帝創世信仰直接對抗的天體演化說，地質發展觀和生物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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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歐洲，在以機械力學為中心的物理學的基礎上，首先提出天體演化理論的科學家是笛卡爾。笛卡爾堅持自然界的物質統一性。他認為，無限世界都是由具有廣延性的物質組成的，天上和地下的物質都是一樣的，世界不是多元的。即使有無限之多的世界，它們也是由這種物質構成的。笛卡爾關於世界的物質統一性的原理從理論上否定了非物質的神靈世界的存在。笛卡爾進一步指出，既然一切可能的世界都是物質的世界，那末它們也必然服從於共同的規律，因此，只要用這普遍規律就可說明整個世界。笛卡爾有一句名言：「給我物質和運動，我將為你們構造出世界來」。他的天體演化假說是這樣來構成世界的：原初物質是一種混沌狀態，按照物理學的規律進行著一種漩渦式的運動。隨著運動的進程，物質分化出土、空氣和火三種元素。旋風式的旋轉運動把重的物質──土甩出中心而形成行星，輕的火元素則留在中心形成太陽。行星的旋轉引起了新的宇宙空間的旋風，形成了一些與我們的太陽系不同的其他的太陽系。笛卡爾的漩渦理論後來經牛頓用數學證明與觀測資料和刻蔔勒的第三定律不相符合。但是，這個學說在科學和哲學上都是偉大的創舉。在科學上，他第一次用機械力學的原則去說明天體起源的大問題。儘管具體細節不盡科學，大方向卻是完全正確的。他把宇宙視為按力學規律運動發展的產物，完全排除了上帝創世之類神學說教，與《聖經‧創世紀》裏所謂上帝在六天之內創造世界的神話形成鮮明的對比。笛卡爾對自己學說的反宗教含義及其危險的後果是早有預料的。他煞有介事地宣告說，我們固然知道世界確是像《創世紀》中講的那樣創造出來的，但是如果看它可能如何自然形成了，那也很有意思。照此說法，似乎他的天體演化學說只不過是與上帝創士說並不衝突的語言遊戲。這是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手法，不僅不能掩蓋笛卡爾學說的無神論實質，反而更加突出地表明他是自覺地在進行反對上帝創世說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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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哲學家康得在一七五五年出版的《自然通史與天體理論，或根據牛頓定理研究整個宇宙的結構及其力學起源》一書中提出了著名的太陽系形成假說。在康得看來，只要根據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就可以說明太陽、行星和衛星的起源，而無需上帝的創造和第一次推動，他也有一句笛卡爾式的名言：給我物質，我就能給你們看，怎樣從物質中產生出世界。根據康得的假說，原始的物質是稀薄的星雲，由於引力和斥力的相互作用而產生漩渦運動，最後形成旋轉著的球形物質凝結物──天體。物質的宇宙是無限的，有一個從混沌狀態到有組織狀態的漸化過程，進行著宇宙體系永恆的和自然的產生和滅亡過程。對於康得的假說，羅素從科學上作了肯定的評價：「這種理論雖然一部分有數學上站不住腳，但是大體上同後來的研究方向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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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六年，法國科學家拉普拉斯在其《宇宙體系論》中在完全不知道康得假說的情況下提出與之類似的關於天體演化的星雲假說。他認為，現在由太楊和行星組成的體系本來是一團散漫的星雲；星雲逐漸收縮，因此其轉速也逐漸變快；離心力把物質團塊甩了出去，從而形成行星；這同樣的過程重複出現，便產生了行星的衛星。拉普拉斯是生活於法國大革命時代的自由思想家，根本不承認上帝創世說。拿破崙問他，為什麼在他的體系中沒有提到上帝，他自豪地回答道：「陛下，我不需要那種假說」。拉普拉斯的天體演化理論從科學上消滅了上帝的創世作用。從那以後，天體演化理論仍在不斷發展，一種學說接著一種學說，但科學已經完全不需要上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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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基督教《聖經‧創世紀》為典型代表的上帝創造人類和生物的宗教神學，直到十九世紀才被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徹底粉碎。而生物進化論之所以誕生則得力於地質學關於地層演化的理論。十八、十九世紀期間，地質學家發現地球的地層保存著許多現已絕種的生物的化石，而且越是古老的地層，生物越是簡單；越是新生的地層，生物越是複雜，更加接近於高等生物。這些地層的形成自然而然地被認為是通過悠久的歷史過程而慢慢演化的結果(其中有水成派與火成派的爭論)。如果按照《聖經‧創世紀》的說法，地球的整個歷史不過六千年左右，這對於地層化石層的沉積來說，時間實在是太短了。隨之而來的結論是，既然不同化石層的生物有著巨大的時間差距，《聖經‧創世紀》所謂上帝在六天之內創造整個世界和一切生物的說法也只能當作神話故事。把不同化石層的生物物種連結起來，可以合理地構成一部生物連續進化的譜系和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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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生物學的發展也不斷衝擊著神創論。新大陸上許多動物的發現，很難使人相信那是挪亞方舟的主人從阿拉臘山遠涉重洋帶去的，動物種類的巨大數量(數達幾百萬種)，也不是挪亞那個小小的方舟所能容納得了的。各種動物之間的互相殘殺和互相折磨，更難使人相信造物主的仁慈。在這種歷史條件下，關於生物進化的思想逐漸發展起來。法國生物學家拉馬克開其端，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總其成。達爾文於一八五九年十一月發表了科學巨著《物種起源》，系統證明了生物進化論。它有兩個基本內容：一是生物由進化而來；二是由於生物的高度生殖力引起生存鬥爭，進而產生對遺傳變異汰劣留良的自然選擇過程，於是造成了生物的進化，所以，自然選擇是生物進化的原因和機制。達爾文學說以其豐富的實證和科學的推理很快在學術界和公眾中產生了巨大的反響。對於宗教神學的上帝創世說，這是真正致命的打擊。宗教神學家驚恐萬狀之餘，對達爾文主義進行了瘋狂的圍剿。一八六○年(即《物種起源》問世後第二年)，威爾伯福斯主教在英國協會怒斥達爾文主義說：「自然選擇原則同聖經是絕對不相容的」。奇賈斯特的教長在對牛津大學師生的佈道講演中說：「那些拒絕按照其顯而易見的本意來接受關於人類始祖的創造使，而贊成代之以時髦的進化夢想的人們，使整個拯救人類的計畫成了泡影。這些來自神學家的攻擊並不能阻擋科學真理的勝利傳播。赫胥黎為達爾文主義所作的辯護和闡述，得到了生物學家們的支援和公眾的承認。對於達爾文的偉大科學發現及其無神論意義。恩格斯給予高度的評價和熱情的讚揚，一八五九年十二月(即《物種起源》出版後的下一個月)，恩格斯即在致馬克思的一封信中寫道：「我現在正在讀達爾文的著作，寫得簡直好極了。目的論過去有一個方面還沒有被駁倒，而現在被駁倒了。此外，至今還沒有這樣大規模的證明自然界的歷史發展的嘗試，而且還做得這樣成功。」神學目的論的被駁倒，實質也是整個神學世界觀的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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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說概述了從哥伯尼到達爾文以來自然科學反叛宗教、清除上帝勢力的情況。這個說明是極其簡略、非常不完備的。宗教和上帝所丟失的堡壘絕不是我們所提到的那幾個領域。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以來，各種自然科學都在全面而迅猛地發展，都有重要的發現。一切科學發現之所以是科學，本質上就在於它發現了自然物自身運動發展的客觀規律，因而從此不再借助於超自然力量。自然科學的發展史清楚地證明，科學發展的過程實質上是不斷與宗教神學作鬥爭，並不斷清除上帝作用的過程。科學與宗教本質上是不可調和的對立物，正如自然力是與超自然力量是不可調和的對立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