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教興起于七世紀初的阿拉伯半島。在艱苦的自然條件下,遊牧經濟在半島的大部分地區一直佔據著統治地位。遊牧民每年都要沿一定的路線遷徙,在幹曠草原和沙漠中逐水草而居。由於食物和牧草的稀少,他們大多以十五至二十個帳棚為一夥,分散居住。貝杜因人的名稱就源於這種小遊牧群。根據阿拉伯人的詩歌和傳說,他們的社會長期徘徊於氏族制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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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從五世紀末至七世紀初,穆斯林史稱「蒙昧時期」,其主要特徵是部落之間連綿不絕的仇殺和戰爭。這些大多發生在同宗部落之間的戰爭,極大地削弱了血緣聯繫,加速了氏族制度和部落宗教的解體。在此之前南阿拉伯部落的大批北遷,已引起了更大範圍內的民族融合。而拜占庭和薩珊帝國強大的軍事力量,阻攔了遊牧部落的繼續外遷,使相對稠密的人口聚集在半島境內,形成較穩定的經濟聯繫。隨著貿易的發展和交往的密切,部落間的劫掠和血族復仇日趨頻繁和殘酷。在襲擊和戰爭不斷發生的情況下,保障自身安全的需要和力圖以掠奪致富的欲望,使廣大部落,特別是惶惶不安的中小部落,企求托庇於更強大的部落聯盟。這種傾向促使各部族逐漸走向地域性親屬部落聯盟。同時,南北阿拉伯人的融合和古典詩歌的勃興,突破了狹隘的部落方言,有利於共同的語言和口傳文學的形成,為阿拉伯人的民族意識提供了基礎。而且,隨著部落宗教的解體,一種超越部落的美德和榮譽觀念,勇敢善戰、忍受患難、有仇必報、扶弱抑強的行為準則成了各部落共同的生存依據。這種共同的民族意識、民族心理,尤其是外族入侵而激發的民族情感,喚起了阿拉伯人的民族覺醒。貝杜因人的遊牧社會進入了由部落向民族和國家過渡的歷史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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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背景下,國際商路在六世紀末發生了重大的改變,希賈茲商路重新興盛,半島社會的經濟文化中心轉移到了西部,伊斯蘭教誕生的搖籃──麥加,就是希賈茲路上的一個重要中轉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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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加的名稱發源于南阿拉伯語(makurab,聖地),《古蘭經》說它是「一個沒有莊稼的山谷」。但由於麥加地處南往葉門,北達敘利亞,東至波斯灣,西接紅海和東非的交叉口上,又有一眼井泉(滲滲泉)和一座古老的神廟,自古就以聖地和商站著稱。也們的商業衰落後,它就逐漸發展為執轉運貿易之牛耳的商業重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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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加的古來什部落原是半遊牧半掠奪的貝杜因人,散處麥加周圍,靠出租駱駝和護送商隊為生。五世紀末,他們佔據了麥加,由遊牧轉入定居,發展成為一個專業的商業部落,獲得了古來什(Quraish,從事貿易獲取利潤)的名稱,在他們努力下,禁地和禁月的慣例得到保證。阿拉伯人可于每年的禁月免於劫掠和仇殺,到麥加從事宗教和商業活動,朝覲麥加和阿拉法特成了中西部普遍承認的崇拜儀式。一年一度的烏卡茲集市,更是吸引人的文化和貿易的集合場所。大約到六世紀末,麥加已是一座繁榮的商業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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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罕默德傳道的幾十年裏,麥加由於商業經濟的發展,正處於氏族的制度解體,階級社會形成的急劇變動之中。一方面,發展貿易的共同需要,產生了互相依賴的經濟關係。對外的團結一致和轉運貿易的壟斷地位,是麥加繁榮的前提。另一方面,財富的增加和商業的競爭,卻使各氏族為維護各自的利益傾向於自行其是。部落領袖和富裕氏族也竭力利用氏族制度和宗教儀式來掩蓋剝削詐欺行為。在部落的共同利益中蘊藏著不可克服的利益衝突。私有觀念和經濟發展促使矛盾漸趨尖銳。富裕氏族通過部落議事形成對部落成員的政治經濟控制,正在把古老的氏族制度引向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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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加迅速向階級社會過渡所伴隨的道德墮落和社會弊病,阿拉伯部落之間無休止的戰爭、劫掠和仇殺給社會造成的災難,使穆罕默德隱約看到了中小氏族行將沒落和麥加向階級對立發展的可怕前景。從麥加時期經文對富人的譴責看,這顯然是他長期鬱結於心,產生宗教信念的思想原因之一。但是,麥加的社會經濟條件還不成熟,貧富矛盾還隱蔽在氏族關係之中。在氏族制的外殼下,隊商貿易的急切需要又把各氏族聯結在一起,個別成員還不可能直接突破這一外殼。穆罕默德內心的激情沒有直接迸發出改革社會的吶喊,而是首先體現為宗教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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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宗教領域,阿拉伯人原有的部落宗教已瀕於瓦解。這種宗教主要是集體的崇拜儀式,而不是個人的信仰。神的象徵通常是一塊聖石。儀式的核心是獻祭,聖石常常用作祭壇。儀式的高潮是圍繞聖地列隊行進的朝拜活動。貝杜因人沒有來世生活和靈魂不朽的精確觀念。他們相信某種超人的力量控制著周圍自然界中的事物,但可用巫術役使它。隨著宗教觀念的演變,它進而被設想成類似靈魂的精靈。他們對於自然力的種種恐懼產生了無可名狀的敬畏,精靈就是這種觀念人格化的產物。在他們的宗教中,沒有說明神靈起源的神話,也幾乎不存在部落神的具體造像;儘管充斥著形形色色的巫士,但還沒有出現真正的祭司。在伊斯蘭教前的一個多世紀裏,詩人已在頻繁的部落戰爭中逐漸取代了巫士的地位。詩人最初被認為掌握超自然的知識,受傳於不可見的精靈,因而能以他的語言使敵人遭殃。後來他們又演變成熟知部落傳統和業績的智者,通過頌揚和諷刺,大力強調美德和榮譽的約束力,藉以維護部落的生存。到六世紀時,以麥加為中心出現了超越部落的地方神靈。其中最受崇拜的是被稱為「阿拉女兒」的三女神。拉特(Lat,女神)的祭壇是一塊方形的白石,位於塔伊夫附近的瓦吉谷地,尊名是「女主宰」。歐紮(Uzza,大能者。她和拉特大概起源于金星,分別代表啟明星和長庚星)的祭壇設在麥加東面奈赫萊的一個山洞前,由三棵樹組成。麥那(Manat,命運)的祭壇在麥加和麥迪那之間的古戴德,據說掌管能剪斷生命之繩的剪刀,是命運和時間女神。在麥加的崇拜中心克爾白(ka’ba),最顯赫的神靈胡伯勒是從敘利亞輸入的真正偶像,用來替代原來受崇拜的那個神(al Liah)。這些神靈的出現,是氏族社會解體和變幻不定的社會現實在宗教意識中的投影,實質上是一種正在向多神教發展的對大自然與社會力量的崇拜。克爾白是一座立方體的簡單建築,被認為是「阿拉的住所」。從《古蘭經》看,至少麥加人已經認為,阿拉是造物主,最高的養育者,盟誓的監督者,以及危急時刻可以呼救的唯一神靈。儘管阿拉作為至上神的觀念已被熟知,但在宗教儀式和現實生活中還未佔有真正的統治地位。這一宗教觀念的演變,不僅顯示了原有崇拜物件綜合、抽象和統一的趨勢,還反映了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深刻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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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斯蘭教興起前,阿拉伯人中已產生了模糊的一神觀念。氏族制度的解體和社會矛盾的加劇,使部落的道德觀念和宗教習俗越來越不合時宜。一些有識之士對以外在儀式為特徵的拜物教產生懷疑和否定,要求擺脫漠視個人的集體崇拜,轉而尋求超越部落的有關個人得救的宇宙神信仰。基督教和猶太教給阿拉伯人帶來了一神教義和歷史傳說,傳授了新的觀念和知識,進一步衝擊了正在解體的部落宗教。但這些宗教都帶有異族入侵的背景,儘管明顯優越於原有的拜物教,卻不見容于阿拉伯人的民族感情。因此,有人在宗教領域中進行探索,主張實行改革,追求獨立的一神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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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後來被稱為「哈尼夫」(Hanif,真誠者)。他們聲稱追隨「易蔔拉欣的宗教」,厭棄偶像崇拜,拒食獻祭食物,譴責活埋女嬰,甚至反對貴族的專橫。從他們苦行隱修的方式和宗教態度看,他們已感受到了時代的變化,為種種宗教問題所困擾,同時顯示了猶太教和基督教的影響及建立一神教的趨勢。他們作為宗教改革的先驅,可以視為穆罕默德接受一神教義的媒介。但是,能為廣大阿拉伯人信奉的新宗教,必須完全獨立於外來宗教,又能擔負起社會變革的歷史任務。這一超出哈尼夫而進一步發展一神信仰的使命,是由穆罕默德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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